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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豫与王小帅的对话:导演是一个解决问题的人


IM两岸青年影展举办期间

王小帅作为影展评委会主席

与胡智锋、陈玲珍等评委一同评审入围作品

前往“生生不息”创作训练营

为青年导演带来了一堂别开生面的讲座

同时,他还在平潭的海风中接受了鲁豫的采访。


▲ 鲁豫有约一日行 第九季:王小帅 在心中的岛屿野蛮生长




重访福影厂: 

我不是要去寻找所谓的故乡



▲ 王小帅同鲁豫等人在福建电影制片厂


鲁豫(下文简称鲁):我们现在要去你当年所在的福建电影制片厂的原厂址了。


王小帅(下文简称王):厂址还在那, 一个小楼还在,但是里面的功能都已经变了,以前像我们年轻人,没成家的都住在楼里。


鲁:我印象当中八九十年代拍了不少新锐的电影,像福建厂拍了艺术探索片《欢乐英雄》《阴阳界》,还有偏商业性的《木棉袈裟》。


王:因为那时候福建厂属于小厂,一年只有一个指标,那时候到福建厂是最鼎盛最辉煌的时候,可是我们还是没有机会,我们太年轻了,这一个指标怎么可能放给我们呢?



鲁:那个年代,只有名正才能言顺,你得有导演这个头衔,才可能干导演的事情。


王:对,那个时候我们电影学院毕业,就好像拿了一个证似的,现在不需要了,现在还真是野蛮生长。


鲁:你那时候是二十几岁了?领导说你要再等五年才可以拍戏?


王:对,那时候很急,当时突然到了福建,就觉得真的是放下了一切的一切,孤身一人, 我坐火车到一个完全没有概念的陌生的地方,景观也不一样,虾油炒饭,炒的菜都是不放盐的, 人讲话是一句都听不懂的,所以等于说是唯一就是为电影而来的,那么在那个时候,在等五年是什么概念呢?


没有根基,没有同学,没有交流对象,五年干等可不行,再下去就是说要考虑的是找女朋友结婚,房子之类的。必须要生活,人家对我说你稍微地放下来,在这里生活两年,至少说你买个电视吧,弄个沙发吧,把床整一整,既然是这样,你得在这里舒服一点,不能够支棱着。


鲁:我特别明白,就是不能够买。因为一旦买了,就认为我要在这扎根了,我和我的梦想就此别过。


王:我就是坚决地不给自己增加一点点心里有惦记的物品。



鲁:所以当领导说你要再等五年才可以拍片子,你转身就回房间,拿了钱就走了?


王:对,拿了几百块钱就走,15分钟我就已经打上车了,我就怕有人喊我你知道吗?说你要真走啊?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知道,我走了,你什么都别说,出了门一路跑就怕后面有人追。怕我没法解释,会犹豫。


鲁:你到现在为止,还具备那种把自己连根拔起,换一个新的地方的勇气和能力吗?


王:我有这个想法,但是确实可能不如当年的15分钟就能够做得到了,但还是具备那种可能性。当你发现一个地方不属于你的时候,时间长了,就真的不属于你的了,比如说我在北京那么多年,我从来不敢说自己是北京人,我没有北京户口,也没有北京的亲人,我的户口还在涿州。


鲁:所以你不能算北京人,你也不能算是上海人、武汉人,甚至贵州人?


王:对啊,因为我跑到贵州,人家说你是个“叛徒”,你走了我们还留在这呢。我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确定,我不要去寻找所谓的故乡。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想要凑一个故乡,但现在不行,凑不出来。




野蛮生长是被迫

把每一部电影都当最后一部




鲁:最新的影片《沃土》是在哪拍的?你们拍了多久?如果完全不考虑成本的话,你觉得最佳的拍摄周期是多长?


王:甘肃白银靖远。实拍六十天, 我这回主要是农村戏,那里就是我们想象中的陕北的那种黄土高坡,不像南方的小桥流水。差不多70天左右。拙一点,笨一点。我要求就是要长一点,早点收工,回来还有时间休闲休闲。


▲王小帅新片《沃土》海报


鲁:像您每次拍电影市场压力大不大?


王:反正越拍越难,头几年你的片子比如拿奖啊或者什么的,还有一点人感兴趣,反正这几年我看越来越难了。


我的概念就是你还想拍还是这样,完全不从回报的角度考虑,只考虑你想不想拍这个戏。这叫偷一部是一部,能拍一部是一部。


鲁:难道你把每一部都当最后一部在拍吗?要这么悲壮吗?


王:差不多,因为我要拍的东西确实是谁看都头皮发麻,特别是让人掏钱的,市场化我们都在争取,从来没放弃过,但是绝对不是一个从市场角度,很简单判断有回报的电影。


鲁:许鞍华导演最近做的电台节目,讲《第一炉香》,她说我真没想到,以前我们导演就觉得只要听片方会提一些要求,用这个不用那个,或者听一些媒体的反馈,说我这次如果知道还要听网友的意见,我一定就不这么选了。


王:她这回也很受伤。


▲王小帅在终审评委会现场


鲁:如今在这个阶段,你要碰到这种事情,对你会有伤害吗?


王:你看这回这个《八角亭迷雾》,一看就是最普通的喷你,就是说它不是那个能够读到你一点点的。


鲁:当你听说现在某部电影票房几十个亿,对你的冲击和影响是什么?


王:也是挺大的,早先就是说好好地把市场放开,真正去做,这个市场是太大了, 将来一百个亿都有可能。所以现在呢,也是印证了这个市场是有的,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不相信这个市场。


鲁:那这些数字会让你更有希望,还是更让你焦虑。


王:当时2003年说放开市场化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第一瞬间就觉得要迎接这个市场,当时我记得开完会以后,我和小贾(贾樟柯),娄烨我们三个专门找了一个地方喝了一杯酒,就聊这个事,当时就觉得这个事跟我们关系也不大,将来市场可能做起来,十亿二十亿都不是问题,但是好像我们并没有因此觉得乐观或者什么。



鲁:你很契合这次影展的主题,“野蛮生长”,你早期也算是野蛮生长吧。


王:我早期是被迫必须野蛮生长,必须给自己喘口气,让自己成为一个导演,我觉得从我们创作上说可能更喜欢这样的创作方式,是那种暗涌的一种理想主义或者悲壮情绪,我觉得这个很重要。


鲁;这个过程当中有没有人拿着投资来找你拍一些比较商业的,你是内心从来没有被吸引过?


王:包括电影电视剧,包括题材类型都有很多这样的邀请,可能我的性格和做事方式承担不起冲着那个方向去,比如说有人给你投资,你去做商业,多考虑市场,为自己也好为大家也好获得一个回报,去开拓这个方向,我的性格想法担不起。



鲁:是因为投资太大吗?


王:有这种可能,我觉得我对市场方向的电影非常认同,你必须成为其中一份子,而不是一个主导者。


鲁:你对自己是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王:商业化、市场化的操作,我是敬畏的,只是因为我怕。完全没有不屑,我们也在这几年也尝试过帮助一些人走类型化市场化,其实都没有推下去,很难的,所以说我很早就知道,我可能不是特别擅长做这个。







导演就是一个协调者,光谈理想,电影是呈现不出来的




鲁:你觉得作为从事电影的人,成功的标准是什么?你现在算成功吗?

 

王:我预想的成功的标准是80岁还在拍电影。比如《地久天长》或者《沃土》在拍的时候,按道理在以前是不可完成的任务,电影结构性过于庞大了。


鲁:所以《地久天长》,是你第一次开始面对一个真正跨度很大的题材。


王:我们还是可以跟以前拍电影一样地拍下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觉得自己还行。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情况下,没有未来的预期,没有现在资本的加持,但是就能做。

 

鲁:那你《沃土》投资来自于哪啊?


王: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具体我不管这个事的,你得问我老婆。应该这个是三千万以内吧。


鲁;所以你是,最好别的都不用我管,能让我拍片子就万事大吉。


王:对,但是我也不会说我都不管,其实我都管,意思是我真的就做这个电影了,那我就会替投资人或制片人管理所有的一切,只要完成我的要求。



鲁:所以导演某种程度在这个时代,必须要做某种程度的商人。


王:要有全盘的思考或者责任,我觉得艺术不是说你真的什么都不管,我就是个艺术家,你们都替我服务,不是这样的。


拍电影真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三四十在拍,剩下的你是要照应和关照别的东西,跟艺术无关的东西,而且电影不像是写作或者画画一样,闷起头来就能够这么干的。


你要想更多的非艺术之间的东西,而且你是一个协调者,你要感应到演员、摄影美术、每一个人来帮你,而不是说你为了艺术已经很遭人烦了,摄制组已经鸡飞狗跳了,你还在那搞艺术,这是不存在的。所以一个导演的工作,不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工作。


鲁:你导演起步阶段的时候,觉得和现在很多年轻导演有可比性吗?哪个更难一点?


王:我们那时候难在不管是你的位置,你的技术这是真的困难,但是好就好在选择少,我有时候觉得选择诱惑太多的难比简单的我没饭吃了,我就非要吃一口饭那个难不一样,以前我们要获得拍片的许可是难的,没有机器、胶片,没有钱是难的,难在这方面。一门心思把这个解决,一点点往前弄,那我就接近电影了。


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题,是或不是,现在我就想象难在太丰富了,机器有了,我就希望把年轻人都赶到沙滩上去玩,再点个篝火、露天影院,搭个棚,大家都坐在沙滩上,喝着啤酒颁着奖这种。



鲁:你小时候在贵州省有看露天电影的记忆点的?你当时看的什么电影?


王:我们那时候都是,一个工厂唯一的一个给职工们提供的娱乐活动就是电影,从生活区到工厂中间有一个空场,每个礼拜天放电影,而且一直坚持不断,下雨也是打着伞看,打伞我有个经验是,前面一排打伞你得让他高一点。


那不叫看电影,就叫一个热闹,我当时看过《渡江侦察记》《洪湖赤卫队》,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还有《列宁在一九一八》……1979年的时候,搭起了一个连放映厅加演出的大礼堂,然而礼堂盖好之后也不放电影了,他们就觉得奇怪,说好像过去的露天放映时为你放的,你一走就没了。


后来我们看《天堂电影院》的时候,也是很浪漫的,我们当时在九十年代还是看《芙蓉镇》,当年看完最后不满意,等于说秦书田(姜文饰演)被迫害从监狱里出来,又在船上见了徐松子,哈哈一笑。那时候觉得这仇人相见,按照我们那时候血气方刚,不是上手就是要拿话,怎么也得弄死他……


去年我又看了一遍就服了,开始检讨自己当年对这个结尾的不满,这才知道谢晋老爷子在那个时候跟你的差距有多大,你一个小年轻还在说老爷子不够行,重看了一遍越来越体会到这个时间、 生命怎么走,阶段性的东西,以及对世界的理解和看法,真的太不一样了。


鲁:所以一部电影生命力长,它本身是要活的,你可以在未来让人看到的时候,会有一个自己的解读。


王:它让你看到你的成长,这个是了不起的。




关于IMFF



IM两岸青年影展(In Moments Film Festival,缩写:IMFF)是以扶持高校青年影视创作力量为目标,集短片评比推优、论坛、展映等于一体的专业影像节展。

IM是“In Moments”简称,意为“从这一刻起”。作为高校青年影视创作人成长路上的支持与见证者,IM倡导青年创作人以影像为手段,呈现多元时代下社会发展的真诚表达。


In Moments Film Festival(IMFF)is a professional film festival including short filmcompetition, forum and screening, which aims to support youth film creation andproduction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IM is short for "In Moments", which means "from this moment on". As a supporter and witness to the growth of young film creators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IM advocates young creators and filmmakers to present a sincere expression of social development in a pluralistic culture 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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